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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週年慶生-衍生文學] [原創] 2015-不死(愛瑞克x阿倫)

十週年慶生-衍生文學

原作網址 -
文章作者 千雪
你是 千雪
文章名稱 2015-不死
章回 -
CP -
級別 R(16歲及以上適合,有相當但不具體的性交、語言或肢體暴力描寫) 
文章內容 虐心 劇情 
文章警告 角色死亡 
SNS(撲浪/推特/FB) 千雪


剛剛突然發現,2015年的不死其實沒有整本公開過
本篇是原著劇情風格
應該很適合拿來當千魂十週年的慶祝文

當時沒公開的原因是因為有太多錯字了!!!(掩面)
如果大家有看到什麼可怕的錯字
請,請偷偷告訴我
拜託了

封面:千草
插畫:千草
贈圖:阿謎

TOP

你躺在一片藍天之下,藍色是你視野中僅存的顏色,一切慢慢灰淡朦朧,漸漸失去顏色,你知道你就要看不見這些了。

『你要離開這裡唯一的方法,就是死在我眼前。』

他拔出腰際的長劍扔過來,滑到你腳邊的那把劍已經被脫去了劍鞘,你彎身拾起它,沒有太多猶豫就將劍鋒抵著自己的胸口,稍稍用力刺入自己的身體。
那個人看著你,他臉上的表情比你想像的還要訝異,你以為他會很高興你的離開,但是他看起來像是沒料到你會為了離開不惜自盡,你將劍刃刺進身體裡,不得不退了幾步,你重重地跌在溫室的玻璃上,那個多年來困住你的玻璃牢籠就像你的身體一樣脆弱,你摔了出去,跟著碎玻璃一起落在草地上,先是疼痛、然後苦悶、從胸口瀰漫而上的液體淹沒了喉嚨,從嘴角不斷溢出,你躺在那裡,失去了移動的力量,面對死亡的來臨。
你終於離開了這個牢籠,你終於第一次不再隔著任何屏障看見藍天,終於身處燦陽之下。
這些竟然是你生命的終點所換來的。
可是你想活下去、你想活下去啊!
你還……你還不想死啊……
最後一眼也好,你死命地睜開雙眼,但是你的世界很快就只剩灰色,黑色,然後……

「你想活下去嗎?」你迷濛的視線突然出現了一張臉,那個人頗為趣味地打量著你,大喇喇地欣賞你最後的表情。
我……我要活下去……你屈著手指,無力地抖動著,你想回答,你卻沒辦法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是嗎?」視線一片朦朧,那人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他伸手蓋住你的雙眼,在你逐漸消散的意識中,聽見他的聲音。

「那麼,迎接不死吧!」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今天能死,才是對你而言最幸福的事情。」






「威廉。」
威廉抬起頭,看著男人停在自己面前,他頓了下,發現愛瑞克握在手上的靈魂。愛瑞克沒戴手套,握在手上的靈魂還散發著光芒,威廉轉身從辦公桌後方拿出透明容器,示意愛瑞克將靈魂放進去,愛瑞克放下靈魂之後,用鐮刀在自己手掌上劃出傷口,讓鮮血滴進玻璃瓶裡染上初死的靈魂。
「愛瑞克.斯林維。」威廉拿起透明容器,光點吸收了愛瑞克的鮮血,緩緩地落在瓶底。「每位死神只有一次再造死神的機會,就是這個靈魂了嗎?你還年輕,看的靈魂還不多,怎麼就選定了?」
「因為他說他不想死啊。」金髮男人笑開嘴,甩甩手上的傷口,理所當然地說。
「真是的,前輩明明講過,不想死的不能挑來當死神,你有沒有在聽啊?」威廉挑眉提醒男人,他看著瓶子裡的靈魂,審視著光點的狀況。「自殺死因是穿心,身體狀況還可以,靠著你的死神血必然可以再造,但是這靈魂經得起七次淬鍊嗎?」威廉放下瓶子,他問。「被挑選出來的靈魂,百年內經過七次淬鍊之後,才能忘卻餘生重造此世,但是大部分的靈魂卻未必撐得過這痛苦的歷練而成為死神,你挑的這個,值得你用上唯一一次機會嗎?」
「誰知道,如果他撐不下來,就是我看錯人了。」愛瑞克掏出手巾隨便包住受傷的手,聳肩。「話說,威廉啊,就是因為程序這麼複雜,我們死神才會人力不足吧!問問上面能不能簡單一點嘛!一定要淬鍊七次嗎?我覺得三次,不然五次就好了嘛?不然好歹給我們這些現役死神每個人能夠挑三個自殺的死亡預定者來當死神嘛!不然自殺的人這麼多,但是能當死神的料這麼少,挑錯就沒了,我們人口才會越來越少啊!」
「這並不是我決定的。」威廉推推眼鏡,他說。他取出專屬的表格,遞給愛瑞克讓他簽名,收回簽上潦草字跡的表格,威廉審視了下,拿起筆問。「那麼,死者的姓名?」
「對喔!」愛瑞克這才想起來這件事,連忙翻出隨身筆記本,打開死亡預定者的那一頁,找到靈魂的名字。
「他叫,阿倫.漢佛瑞茲。」



百年後,當那位有著一雙堅毅不可動搖的綠眸青年,站在自己眼前,遞出新人交接書,恭恭敬敬尊稱自己一聲前輩時,愛瑞克.斯林維早已經忘記當年他做了什麼。

他不知道他親自決定他的不死
但是又親手決定他的死。

TOP

『嘿,我跟你講個故事好嗎?』
沉寂慘白的房間中,男人悠悠開口了。
『這個故事有點長。』男人歪著頭撐著手,他說。『一個關於不死的故事。』










阿倫.漢佛瑞茲到現在都記得在死神派遣協會的第一天是怎麼度過的。

「那麼,接下來分發各位新死神的指導員。」威廉在朝會開始之際,介紹了新入回收課的三位實習死神們,散會之後,他拿出名單開始分派實習死神與指導員。「接下來的兩週內,指導員將會跟實習死神入住同一間宿舍,要帶領實習死神執行任務並且融入死神派遣協會。」
「那麼,阿倫.漢佛瑞茲。」威廉抬頭看著一臉嚴謹的新人,在他的指導員欄位寫上人名,想到這樣的兩人組合,向來淡漠的他都不自覺地嘆了口氣。「你的指導員是愛瑞克.斯林維。」
「什麼?」被喊到名字時,男人正打了一個大呵欠,懷疑自己聽見的。
同時,冷著一張臉的阿倫.漢佛瑞茲,在回頭看見自己未來指導員那瞬間,他微微地皺起眉頭,就算只是瞬間,威廉都沒有錯過他臉上寫著『開玩笑?』的表情。
『不是開玩笑。』威廉推推眼鏡,無聲地回應阿倫的撲克臉。
阿倫回答他的是眉頭間的刻痕之深,幾乎可以夾上一份公文。

「我說你們。」愛瑞克看看新同事老同事兩人無聲地用撲克臉溝通著,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證明自己的存在。「說人話可以嗎?」
「總之,這是上級的分發。」威廉將公文遞給愛瑞克,平淡地說。「愛瑞克.斯林維,阿倫.漢佛瑞茲就交給你了。」
「喂,威廉!」愛瑞克將到手的公文塞到阿倫手中,追問著威廉。「這不對吧!我們這種輩份不是早就不用帶實習生了嗎?」
「今年資深死神人力不足,有資格擔任指導員的死神不多,何況上面一致認為,給你帶……」威廉移開臉龐,他說。「總比給克雷爾.沙多克里夫帶得好。」
「這……」愛瑞克愣住,將眼神投向一旁正哼著歌磨著指甲的紅色死神,完全可以瞭解上級想什麼。「你欠我一個人情。」
威廉點點頭。
「走吧,菜鳥。」愛瑞克不甘願地回頭招呼著新人,卻看見他規規矩矩地把自己剛剛塞在他手裡的公文折好放進資料夾裡,他走過去把男人一頭過於整齊的赫髮撥亂。「這年代就連公務員也不會梳三七分的西裝頭了。」
「請住手,我不是菜鳥,我是阿倫.漢佛瑞茲。」年輕的死神轉開臉,伸手將頭髮撥整齊,才抬頭一臉冷漠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說。「您可以叫我阿倫,也可以叫我漢佛瑞茲,斯林維先生。」
「叫前輩!我說你是菜鳥你就是菜鳥。」愛瑞克兩道濃眉幾乎打結,這是哪來的活寶?硬邦邦的模樣讓自己想起剛進協會的威廉。
「請叫我阿倫.漢佛瑞茲。」阿倫又重複了一次,他說。
愛瑞克突然覺得也許把人交給克雷爾帶會比較好。
死神宿舍都是單人房,只有實習生會使用雙人房,死神派遣協會已經好些年沒有新人入會,一踏進這個滿佈灰塵的房間,愛瑞克打了個噴嚏,阿倫則是掩著口鼻退了一步。
「照慣例,我們要在這裡共處兩個禮拜。」愛瑞克擤擤鼻子說,他指著放在房間裡已經被蜘蛛網包圍的打掃用具。「來打掃吧?」
「不要。」阿倫搖搖頭,拒絕。
「你這傢伙,該不會想要反抗前輩吧?」愛瑞克挑眉,跟這小子一開始就不對盤,難道自己要成為死神派遣協會的第一個沒辦法帶新人過試用期的指導員?
「那裡。」阿倫指著掃帚後面被水桶遮住的地方,他上前移開水桶,愛瑞克這才發現窗戶的玻璃有破,已經漏水把牆壁都弄濕了。
「咦?漏水?」愛瑞克走上前去,把打掃用具都推開,整個窗邊壁紙都濕了一片,地毯滲出水,衣櫃的木板甚至受潮了。
「唉呀呀,災情慘重。」愛瑞克抓抓頭髮,他說。「看起來這間不能住人了,先去回報總務課,再看看安排你要住哪裡吧?」
「是。」阿倫點點頭,提著自己簡單的行李箱,準備移動。

「菜鳥。」愛瑞克走出門時,突然開口喊住他。
「請叫我漢佛瑞茲。」阿倫不改嚴謹,又提醒了一次。

愛瑞克愣住,突然放聲大笑,他抬手又將阿倫三七分頭髮弄亂,才讚賞地說。「你的觀察力很強,做得好,歡迎加入死神派遣協會。」
阿倫只是拿出梳子,默默地將自己的頭髮再次梳理整齊。
愛瑞克必須說,阿倫.漢佛瑞茲是個有趣的傢伙。

如果他不是自己室友的話,那就更好了。
是的,請示總務課之後,因為房間漏水的關係,目前派遣協會沒有空房間,也沒有雙人房,所以總務部最後決定,新人阿倫.漢佛瑞茲必須入住愛瑞克.斯林維的房間。剛剛提過了,死神的宿舍都是單人房,很大的空間,有自己的衛浴,自己的廚房,自己的起居室,還有自己的床。現在,不只是自己的房間了,愛瑞克這麼想。
阿倫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小行李箱,愛瑞克整理出一個櫃子讓他放行李,三件襯衫,三件西裝褲,一套休閒服,一條領帶,替換的內衣褲與襪子,一套睡衣,一把隨身攜帶的梳子。

「就這樣?」愛瑞克端著咖啡站在阿倫旁邊,對著他的行李挑挑眉,他不敢相信這點份量的行李來自一個大男人。「克雷爾去曼徹斯頓出差兩天的行李都比你多?他的行李裡甚至還有他手做的威廉娃娃呢?」
「我沒有抱著東西睡覺的習慣,愛瑞克前輩。」阿倫把襯衫整齊折好放進櫃子裡,他說。
愛瑞克聳聳肩膀,有些無奈地說。「好吧!東西整理好,我就帶你去領鐮刀吧!」

「威廉前輩給的報到單據上,這段時間要整理房間。」阿倫遞出威廉給的文件,他說。「還有二十七分鐘才能去總務部領鐮刀。」
「你該不會打算要照表操課吧?」愛瑞克臉一垮,他終於接過紙,開始認真閱讀那張實習死神報到流程表,越看眉頭越是打結,他質疑著。
「是的,身為死神就應該要遵守時間。」阿倫看了看手錶,他說。「那麼,還有二十六分鐘,我們來打掃一下房間吧。」
「房間?」愛瑞克回頭看了自己的房間,無謂地說。「我的房間還好吧?看得到地板看得見床,算不上特別乾淨,也不是特別髒吧。」
「桌上的杯子。」阿倫推推眼鏡,開始收拾擺滿空杯的餐桌。「桌上放滿用過的杯子,會造成我感官上的困擾跟不適。」
「菜鳥,你該不會是……潔癖?」看著阿倫俐落地收拾著,愛瑞克像根柱子一樣被閒置在一旁,那個新人已經脫下西裝外套捲起袖子,開始刷洗著杯子。
「我只是愛乾淨而已,請把茶几上的盤子也拿過來洗,還有窗台邊的酒杯跟床頭櫃上的點心叉。」阿倫轉過頭指揮著愛瑞克,他說。「而且,我不是菜鳥,請叫我阿倫.漢佛瑞茲。」
果然是觀察力過人,愛瑞克忍不住感嘆著。


那天阿倫領到鐮刀,聽完注意事項,總務課前來通知已經把臨時用的沙發單人床跟寢具送到愛瑞克房間,愛瑞克把鑰匙給阿倫,讓他回去整理,他則是先到辦公室處理報告。
當愛瑞克回到宿舍,看著自己房間外的『愛瑞克.斯林維』名牌變成『愛瑞克.斯林維』跟一小張貼上的字條『阿倫.漢佛瑞茲』。
「室友嗎?」愛瑞克嘆口氣,成為死神這麼多年來,就連出差都沒跟別人一起住過,更何況這次要同住兩週,又是一個這麼生澀的菜鳥。
「愛瑞克前輩。」才站在門口準備開門,門卻自己開了。「您回來了。」阿倫換上一身輕便的衣物,他招呼著。
「我、我回來了。」愛瑞克有些遲疑,有人等著自己回來這種陌生的感覺實在太讓人不習慣了。他應聲招呼,看著被挪動過的房間,在床邊靠起居室的空位多放了一張床,沙發也稍稍挪過,擺設改變不大,但是整個房間看起來……閃閃發光?
「我簡單打掃過了。」阿倫順著愛瑞克的眼神看去,他解釋著。「希望不會冒犯?」
「不會。」愛瑞克聳聳肩膀,不用自己動手當然最好,他沒說什麼。「吃飯了沒?」
「我做了簡單的晚餐。」阿倫比著早上還放滿杯子的餐桌,現在餐桌上有兩份餐點,乾淨的刀叉,甚至還有一小盆花。「能用的材料不多,我也幫前輩準備了一份,一起用餐嗎?」
「如果我沒回來吃飯呢?」兩份餐點?如果今天自己加班的話,這多煮的一份要怎麼辦?不,真正的問題自己的房間哪來煮出料理的食物?
「那就是我明天的早餐。」阿倫認真地說。
「你到底是哪來的家庭主婦啊?」愛瑞克真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威廉偶爾也會下廚,廚藝跟自己不相上下,男人嘛!對吃的東西總不講究,就算是自己身邊最女性的克雷爾,連杯茶都泡不好,更別說還準備可以入口的餐點。
「我不是家庭主婦,我是阿倫.漢佛瑞茲。」「你是阿倫.漢佛瑞茲。」兩人異口同聲地接話,愛瑞克揮揮手,像是要甩掉那句『是阿倫.漢佛瑞茲。』,他說。「我知道了,你是阿倫.漢佛瑞茲,別再唸了,晚上吃什麼?」
「奶油義大利麵。」阿倫點點頭,他說。
「那就開動吧。」愛瑞克看著麵,沒想到自己這麼材料稀少的廚房還能讓他做出這種料理。
「前輩先洗手吧。」阿倫嚴謹地提醒。「個人衛生也十分重要的。」
「拜託!你讓我想起我媽!」
「我不是你媽,我是阿倫.漢佛瑞茲。」
「吼!知道啦!」愛瑞克不耐煩地說,他覺得再聽一次『我是阿倫.漢佛瑞茲』的話,他的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去了。

阿倫的手藝很不錯,煮出來麵是麵,醬是醬,感情還不錯。愛瑞克的直覺是對的,食物的來源,從愛瑞克.斯林維的廚房裡找出的材料,麵條跟奶油不知道是哪時買的,兩人搶了一晚的廁所,隔天兩人都在醫療班躺了一天沒有出勤,這就是,阿倫.漢佛瑞茲在死神派遣協會渡過的第一天跟第二天。
之後,他也再不吃任何從愛瑞克.斯林維廚房找出來的食物了。

TOP

『嘿,我跟你講,那次拉肚子真是有夠慘的。』男人端起杯子,看著杯子裡的水終究沒喝又放下了。『那個料理的味道真是喔……到現在一想起來,都覺得胃要絞痛了。』
男人沉默些會,他又開口。『如果是現在的我,也許還能再吃看看……』



阿倫第一次值勤,愛瑞克在旁邊看著。
只是看著。

阿倫不需要幫忙,甚至在愛瑞克還沒提醒他注意事項之前,阿倫已經搞定了死亡預定者,取回了靈魂跟走馬燈。
「真是好身手。」愛瑞克吹了個口哨,他說。
「謝謝您的稱讚。」阿倫頷首,不改嚴謹,他看著手上的死亡預定者名單確認無誤,蓋下結案的印章。「下一位是……」
「這位。」愛瑞克翻到下一頁。「愛諾爾.凡地,十六歲,死於車禍,死亡時間,五十分鐘後。」
「好年輕……」阿倫楞了一下,他說。
「棺木是用來裝死人,不是用來裝老人的。」愛瑞克聳聳肩膀,示意阿倫移動。
「……」阿倫沒說什麼。

愛瑞克看著阿倫剛剛回收的死者資料,是一位七十歲的老先生,久病過世,能夠死亡對他來說的確是個解脫,難怪阿倫手腳這麼俐落。
「死神值勤第一天,你會對死者心軟也是難免。」愛瑞克說。「人類如此愚蠢浮華,殺人、被殺、想死、不想死,死得璀璨,死得落寞,死得萬人相送,死得默默無聞,各式各樣的死者填滿我們每天行程,死亡這件事情如此無趣且重複上演。光看都忍不住想要為他們的愚昧而放聲大笑,更別說違反死神規範『不得出手干擾生死』這回事,你知道吧?」
「前輩真是太看輕死亡了。」阿倫皺著眉頭,他說。
「那是因為你太嫩了。」愛瑞克再次揉亂阿倫的頭髮,提醒著。「走吧!不然時間就要來不及了。」
阿倫將自己的頭髮梳整齊,跟上愛瑞克的腳步。
年輕死神依然完成了他第二個任務,有些顫抖地揚起手,那個年輕身軀在死神鐮刀抬起的瞬間時,結束了生命。
在那之後阿倫就不行了。愛瑞克抓抓頭,其實也怪不得他,畢竟那個死亡預定者上一刻還青春洋溢,下一刻就成了一團肉泥,死得悽慘就罷了又是這麼年輕,愛瑞克嘆口氣一把提起阿倫,離開死亡現場散心。
寬廣的河堤旁,整片花海之中,阿倫抱著膝蓋坐在階梯上,周遭來來去去的人潮不多,愛瑞克往前走了幾步,給阿倫一些空間。他沒說什麼,時間還很夠,讓年輕人冷靜一下總是好。

自己第一次出任務到底是什麼情況,也許已經過了太久太久,愛瑞克根本想不起來,但是,他能確定自己絕對沒有這麼多愁善感。
說來如此可笑,自殺的人類在某些原因下被挑選成為死神,他都忘記聽哪位前輩提過,啊,應該是那位傳說中的前輩吧?


『通常,只有自殺者才會具備死神資格,但是只要死前帶有一絲悔恨,甚至吶喊著不想死的自殺者,命運只會更殘酷地送他前往亡者世界。』在死神的新人訓練時,一派悠閒的前輩,綁成馬尾的銀白色長髮,俐落的雙排扣西裝外套,精明的無框透明眼鏡 ,搭配在眼前俊美無雙的男人身上,不愧為傳說二字。
「為什麼啊?」那次不知道是那個菜鳥問了。
「想活下去的人得到死亡,想死的人卻懷抱永生,你們不覺得這就是命運的惡作劇嗎?」男人推推眼鏡,連帶著嘲諷的笑容都如此好看。「一次次送往迎來名為死亡這班車,你們就像剪票員,在車站看著一班班能夠帶你們脫離俗世的火車,卻總輪不到自己上車,你們經手每一張車票,卻看著其他人無關意願,都能夠得到你們最期待的車票……你們說,命運難道不殘酷嗎?」
台下眾人突然都安靜了。
「不過這殘酷的命運也是有讓不死的死神得到沉眠的方法……」男人伸出手,比在唇前示意大家這是不可宣的秘密。「死神的絕症你們聽過嗎?」
「是死之棘跟走馬燈之牢。」嚴謹的威廉舉手回答了。
「非常好,這可是書呆子才會知道的秘密呢?」前輩讚賞地說。「死亡預定者的痛苦反擊,因為不甘死亡的怨念如同尖銳的荊棘般,一步步蔓延刺入心地軟弱的死神永生不死的心臟,奪走死神的性命;還有同樣因為不情願死亡而轉向攻擊死神的走馬燈,會形成一座永不止息的電影院,讓死神以清醒的意識,重複觀看著相同的走馬燈,讓肉體無法休息憔悴致死,這兩種絕症大家可要偷偷記在心裡,如果是走馬燈之牢還有機會活下來,如果是死之棘的話……」前輩雙手撐在桌上,他說。「就可以準備找墓地了。」
全體死神又變得更安靜了。
「那麼,下課。」大前輩滿意地看著大家,笑嘻嘻地宣佈。



那位大前輩離開死神派遣協會到底幾年了呢?愛瑞克連自己成為死神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更別說這種小事。雖然過了這麼久,但是大前輩唱作俱佳的模樣倒是讓自己印象深刻,他記得那屆通過最終測試的新人特別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前輩的關係。
每個死神都是自殺者,他們從不彼此探討原因,不說不問不答。不論原因為何,他們就是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懦夫。

就算愛瑞克.斯林維知道自己不是懦夫。
愛瑞克.斯林維是死在戰場上的。
他在選擇死亡的時候,的確是一心向死,應該說他非死不可。在這場已敗的戰役中,領軍的他有著戰神之稱,這麼響亮的稱號傳頌在敵軍之中豈不刺耳?敵軍苛刻地要求他斬去一手自斷一腿,當眾舉槍自盡,才願意保全他軍退路。他驅馬向前直達兩軍交會之處,大聲朗讀著對方的承諾,要自己弟兄安心撤退,刀起刀落,半身已殘,對著太陽穴的那一槍準確地帶他走向死亡。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生無所畏、死無可懼』愛瑞克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成了死神。
阿倫又是為什麼選擇自殺呢?
愛瑞克沒有問。


「菜鳥,你也幫幫忙。」從回憶裡抽身,看著年輕死神垮著一張臉,愛瑞克知道不能任著阿倫沮喪下去,他漫步走下樓梯幾階才開口。「你這種表情簡直要讓附近的花都枯萎了。」
「非常抱歉……」難得沒有反駁愛瑞克那句菜鳥,阿倫藉著調整眼鏡的動作,暗自擦去眼眶的淚,順著愛瑞克的話題才發現自己坐在一片花海當中。「咦?ERICA?」
「嗯?」愛瑞克回過頭。「叫我?」
「不是的。」阿倫輕聲說。「這種花叫做歐石楠又名ERICA,跟前輩同名呢。」
「歐石楠?」愛瑞克摘下一朵花問阿倫。
「這種花的花語,叫孤獨。」阿倫看著花,眼神卻飄向遠方。
從小他就在一個被這種花圍繞的玻璃溫室裡長大,他的世界如此狹隘,僕人,家庭教師跟將他關在這個溫室的男人。

那個將他束縛在溫室裡的男人總是說『因為有你才帶來這痛苦的孤獨,所以你就該一輩子被鎖在這個名為孤獨的牢籠。你不配被愛,你也不配擁有愛你的人。』明明已經是那麼久之前的事情,阿倫都還記得,男人從來不叫自己的名字,不曾給予溫暖,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說的這些話還跟著自己不散。在夜裡自己常常點起一盞燭火,看著那小卻溫暖的火燄,就算如此弱小卻散發著光芒,想要照亮一切。就像自己在溫室裡散發著微弱的光,卻誰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無論是誰都是孤身一人,從出生之時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瞬間,孤獨地到來孤獨地走……」
「就是這樣我才不想帶菜鳥,整天多愁善感的!」愛瑞克開口打斷他的話,看著阿倫愣在那裡,愛瑞克粗魯地摘了一把花走向阿倫,他說。「說什麼傻話,這花一團團地開得正美不是嗎?也許生死之際就是孤單的,但是能夠有著其他的花朵相陪,然後璀璨的綻放,生命不就有了更多意義了嗎?」愛瑞克將手上的花弄散撒在阿倫頭上,讓花朵零零散散地落在男人身邊。「看,在你的回憶裡難道他們不美嗎?」
阿倫伸出手承接著那細小的花朵,看著手上還帶露水的花瓣,然後抬頭望著那一臉嚴肅卻想讓自己釋懷的男人。「……前輩的教誨,我懂了,讓前輩見到我這麼失態的模樣,真是非常抱歉。」阿倫伸手取出自己的隨身筆記本,將手上的花朵夾了進去,然後起身。「那麼,我們該前往下個現場了。」
「等一下,菜鳥。」愛瑞克喊住他。
「請叫我阿倫.漢佛瑞茲。」阿倫再回頭已經一臉嚴謹,彷彿剛剛在愛瑞克眼前的那位脆弱青年都是自己的錯覺。
「好吧,阿倫。」愛瑞克走下階梯,他終於第一次直呼阿倫的名字。「你頭髮上還有花瓣,低頭,我幫你拿下來。」
阿倫停下腳步轉向愛瑞克,讓站在比他高一階的愛瑞克替他拿下花瓣。阿倫的綠色眼眸盯著自己直看,愛瑞克也不免有些尷尬。「閉眼,你這樣盯著我,我感覺臉上快被你盯出一個洞了。」
阿倫看著愛瑞克,搞不懂男人到底在介意什麼,還是聽話地閉上眼睛。

愛瑞克記得那一天。


愛瑞克一邊輕手替他將髮際與西裝上的花朵拍掉,一邊小心替他拿起落在耳鬢的花瓣,檢查他身上是否還有未發現的花瓣。
那天的倫敦少見地沒下雨,天空透著幾縷陽光穿透雲層成了光束,柔和地撒在兩人身上,陽光溫柔地帶出阿倫尖細的下巴,細緻的五官,無框眼鏡下能看見他修長的睫毛輕顫著,就連梳得整齊的褐色頭髮,讓男人看起來如此出塵,卻又寧靜。
吉光片羽之間,彷彿聽得見男人心跳的聲音。

「起風了……」才注意到一陣風迎面而來,阿倫頓地沒站穩,靠上愛瑞克的身體,阿倫睜開眼,還來不及退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先入目整片花瓣幻化成藍色雪片紛飛的美景。
「好漂亮……」阿倫沒意識到自己依靠著誰,只是專注地凝望著這樣的風景。
「就說歐石楠不孤單吧?」愛瑞克同樣欣賞著難得的花瓣吹雪,他說。
阿倫抬起頭望著愛瑞克,陽光打在男人背後,襯得男人一頭金髮閃閃發亮,連臉龐都透著光芒,愛瑞克仰頭看著粉藍吹雪飛揚的天空,卻不知道阿倫盯著自己微揚的嘴角,移不開視線。那是阿倫第一次注意到愛瑞克.斯林維,除了蓄著鬍子的雜亂下巴,原來還有端正的五官,鏡片後的那雙歷練過的眼神,如此洗練卻又冷淡,阿倫退了步,想看得更清楚。
「唉!小心!」男人的手掌突然落在阿倫背後,將他拉近。「你會受傷的。」
阿倫這才發現自己差點就從樓梯上踩空了。
「走吧。」愛瑞克鬆手讓阿倫站穩,他看看時間,提醒著男人。「該去下個案子了。」
阿倫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想看什麼,或者,想知道什麼。
但是在歐石楠花瓣紛飛時,一臉淡漠的那個男人,他想更瞭解他。
研習還有十天。
死神卻是永生。

他們到了很多很多年後才知道,其實死神,並不一定永生。

TOP

『想活下去的人得到死亡,想死的人卻懷抱永生。』男人將那杯水倒進桌上的紫色盆栽裡。『運命真的很捉弄人,你說對吧?』男人笑了。
『對了,你會喝酒嗎?我跟你講個喝酒的故事吧?』



這天阿倫回到宿舍的時候,愛瑞克已經在房間了。
他在喝酒。

「啊,阿倫,你回來了。」愛瑞克拿起桌上的白蘭地,笑得挺自在的。「來來來,快來陪我喝酒。」
「前輩,我剛剛從迎新會回來,已經喝了一肚子酒了。」阿倫將頭髮梳整齊,規矩地脫下西裝外套掛好。
「你們迎新會喝的不過是果汁,少來!」愛瑞克在桌上的空杯斟了三分滿,理所當然地說。「喝一杯,就一杯吧!」
阿倫在愛瑞克面前坐下,拿起那杯酒斟酌了會,才輕抿一口,誠實地皺起眉頭。
「別這種表情。」愛瑞克看著阿倫,不禁失笑。「酒能助眠,你多少喝一點也好。」
阿倫抬臉看著愛瑞克,一臉訝然。
「工作辛苦你是知道的。」愛瑞克笑著說。「總是要睡好。」
「……讓前輩擔心了。」阿倫低聲回應。
「喝吧。」愛瑞克沒說太多,對於阿倫難以入睡這件事,就算發生在另外一張床,他從第一天開始就發現了,本來以為阿倫只是不習慣新環境認床難睡,但是後來每晚阿倫都輾轉難眠,在沒有影響工作的情況下,愛瑞克也不說破。「很多年了嗎?」
「從小就……」阿倫端著酒杯,他說。
「從小嗎?哈哈!」愛瑞克一拍額頭,豪邁大笑。「我還以為我的打呼聲太吵,才讓你不能睡,看起來是白擔心了。」
「不,我從來沒有跟人同眠過……」阿倫搖搖頭,又抿了一口酒。「原來睡覺聽得見其他人的呼吸聲是這種感覺。」
「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哇塞!阿倫你根本是這個年代的奇蹟啊!」愛瑞克拿著杯子坐到阿倫旁邊,壞心腸地推推阿倫。「沒抱過女人嗎?」
阿倫低下臉,搖頭。
「太可憐了,虧你長了一張端正的臉。」愛瑞克戳戳阿倫的臉,他說。「對了,你的實習也要結束了吧!工作上手之後讓我帶你去見識一下吧!乾淨又熱情的女人任你挑選喔!」
「不用了。」阿倫一口乾掉剩下的酒,推開愛瑞克起身。「我根本……」
「根本?」愛瑞克看著阿倫,接著他沒說完的話。
「根本、根本不配被愛……也不配……」「阿倫!」話還說著,阿倫身子頓地一軟,愛瑞克一驚,快反應地伸手接住了男人,眼鏡順勢從阿倫臉上滑落,咚地一聲掉在地上。
「阿倫?阿倫?」愛瑞克緊張兮兮地拍打著阿倫暈紅的臉龐,打量男人的狀況。仍有氣息,只是每一次呼吸都有酒味。
「醉倒了?真是的,才喝了三口就醉,真是太弱了吧?」愛瑞克鬆口氣,回頭看著杯子那點份量,他想起威廉跟克雷爾雖然不算海量,但是起碼這點份量是絕對不會放倒他們的,沒想到真有人喝不了酒。愛瑞克彎腰撿起阿倫掉在地上的眼鏡,將男人抱起走向他的單人床,輕柔地將阿倫放在床上。「第一次跟男人同居,第一次抱男人,而且還是抱上床,這段日子到底想給我多少初體驗?」
愛瑞克走回桌邊端起自己的酒杯,才又走向床邊替阿倫蓋上被,鬆開領帶,坐在床邊看著男人,想著他剛剛說的話。

……根本不配被愛,是嗎?」愛瑞克將阿倫太過整齊的頭髮撥亂,盯著他泛紅的臉,歪著頭講給自己聽。「是誰這麼告訴你的?阿倫?」
醉倒的男人自然沒有回答他,這一晚,充滿歐石楠的溫室未再入夢,阿倫睡得很沉。



實習結束那天,總務部的人來收走單人床跟寢具,愛瑞克撐著頭窩在沙發上,看著他整理依然少得可憐的行李。
「恭喜啊!實習結束了。」愛瑞克拆下房門牌上的『阿倫.漢佛瑞茲』,看著阿倫蓋上行李箱,愛瑞克將名牌貼在阿倫的行李箱上,一派悠閒地說。
「來!把這當作正式任職的賀禮吧!入睡之前就喝一些,記得要在床邊喝,不然你可要睡地板了。」愛瑞克從櫃子裡拿出一瓶全新的白蘭地,遞給阿倫。
「……上次給前輩添麻煩了。」阿倫一愣伸手接下酒瓶揣在懷裡,深深鞠躬。「這段日子謝謝前輩的照顧。」
「要當個好死神喔。」愛瑞克再次把阿倫的頭髮揉亂,笑說。「新房間在哪?要幫你提什麼東西過去嗎?」
「不用麻煩前輩了。」難得阿倫這次沒有把頭髮撥回原本生硬的模樣,他打開門,指著愛瑞克隔壁的房間。「在那裡。」
「隔壁?」愛瑞克瞪大了眼,他說。
「是的,以後還請前輩多多指教。」阿倫看著愛瑞克,一貫面無表情推推眼鏡地說。「希望前輩喝醉酒後不要發酒瘋,要發酒瘋也請自我控制,起碼不要吵到我睡覺。」
愛瑞克走向自己的酒櫃,又拿了一瓶白蘭地遞給阿倫,他說。「再給你一瓶,拜託你睡前多喝點。請多指教了,鄰居。」


「嘿,阿倫,今天這樣比較好看呢!」
「漢佛瑞茲嗎?這樣我都要認不出來了,來,你的鐮刀。」
「帥哥,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阿倫跟愛瑞克走在前往協會的路上,沿路響起了不同的搭訕,阿倫鐵青著一張臉,旁邊的愛瑞克卻是一臉惡作劇之後得逞的模樣。
他們打了個賭。
「阿倫啊,你那顆頭真是太讓人焦躁了。」從實習開始,愛瑞克就一再一再一再抱怨著,關於阿倫死板到不行的髮型,他跟阿倫打賭,如果阿倫頂著自己設計的髮型去工作一天,沒有人發現差別在哪的話,他就再也不干涉阿倫的髮型,還願意解開綁頭髮的辮子上班一天;如果愛瑞克贏了,阿倫就要放棄那顆硬梆梆的頭,同意愛瑞克換他的髮型。
他們一走出門,愛瑞克就贏了這場比賽,而且戰績一直不斷地增加。

「真是的,不過是頭髮而已。」阿倫忍著無數次要把頭髮梳回原樣的衝動,非常煩躁。
「NONONO,頭髮怎麼會只是頭髮呢?」不知何時從旁邊冒出頭的克雷爾翹著他小拇指駁回了這番發言。「你看看威爾帥氣的頭髮,都是人家特別設計過。那恰到好處的三七分,每一根瀏海的位子都是人家考慮好,既帥氣又不呆板DEATH☆」

阿倫就是把自己弄得太像威廉才會看起來這麼呆!」愛瑞克長手一伸推開靠過來的克雷爾,非常嫌棄。
「愛瑞克,你是嫌人家的威爾呆?」克雷爾皺著眉頭滿臉殺氣。
「不,我是嫌你設計的頭髮難看!」愛瑞克不遑多讓狠狠瞪了回去。
「哪裡難看,你這個沒有審美觀的傢伙。」克雷爾一口鯊魚牙幾乎撲上來攻擊愛瑞克。
「原來你有審美觀,真是嚇死我了!」多年同事,愛瑞克早已沒把克雷爾的威脅看在眼裡,冷冷地說。

「愛瑞克.斯林維!」
「怎樣!克雷爾.沙多克里夫!」

阿倫壓著耳朵從兩位前輩的戰局抽身,他走進辦公室打卡,安靜坐到自己的座位準備進行今天的工作。
「阿倫.漢佛瑞茲,這是你昨天申請的文件。」威廉走過來把文件放在他桌上,抬眼看了阿倫。「今天看起來不錯。」
「謝謝前輩。」阿倫和緩笑答。
「為什麼威廉說好看你就笑啊?」「為什麼威爾輕易誇獎別人?」
下一刻,愛瑞克跟克雷爾一個嘟嘴、一個皺眉地出現圍繞著兩人,滿臉不滿。
威廉瞪了克雷爾一眼,克雷爾直接襟聲。阿倫則是嘆口氣,無視愛瑞克直接開始打今天的工作報告。
「喔~威爾冷酷的眼神。真是太迷人了DEATH☆」克雷爾被威廉那麼一瞪,渾身發軟開心地依靠在愛瑞克身上。
「工作了啦!」愛瑞克一把推開克雷爾,又出手撥亂阿倫的頭髮,才回座位開始工作。
這次阿倫沒把頭髮撥正了。
在那之後,阿倫信守承諾,再也沒把頭髮梳成三七分頭,而是一直頂著愛瑞克出手的那種髮型。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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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不是一個注重外表的人,你看我這樣子就知道了吧。』男人又在杯子裡倒滿水,停頓話語。
『可是那傢伙的髮型真的太離譜了啦!真想讓你看看他入隊時候的模樣,那光潔的額頭簡直是更糟糕的威廉。』男人轉頭看著門,壞心一笑。『就連酒量都跟他的髮型一樣糟,什麼事情都不說,不知道讓我操了多少心……』




「愛瑞克.斯林維。」
這天愛瑞克剛回到辦公室,威廉就從管理課辦公室走出來喊住他。
「威廉?我漏交了哪份報告?」愛瑞克抓抓頭髮,都快下班還被叫住,一定沒好事,腦裡盤算著是又忘了什麼,還是哪份報告遲交了嗎?
「阿倫.漢佛瑞茲在醫療班。」威廉原本凝重的表情看起來更嚴寒幾分,他壓低了聲音說。「他昏倒了。」
「什麼?」愛瑞克吃驚地問。
「他沒事。」威廉推推眼鏡,聲音又更低了。「所幸不是在值勤的時候昏倒,沒有影響工作。醫療班說他睡眠不足,我查了宿舍表,你離他最近對吧?」
「……沒錯。」愛瑞克也傻在那裡,看著威廉。
「基於你是他的輔導員,又是他的鄰居,今天特准你提前下班,他還在醫療班,去領他回宿舍,並且瞭解相關情況。」威廉說。「今天的報告可讓你延一天繳交。」
「三天。」愛瑞克馬上討價還價。「只剩十分鐘就要下班了,哪來的提前下班!」
「一天半。」威廉瞇著眼睛反駁。「再囉唆就叫你連阿倫.漢佛瑞茲的報告一起交出來。」
「哪有這回事!好啦好啦!一天半就一天半!」愛瑞克暗啐一聲,轉身準備去醫療班。
「愛瑞克.斯林維。」威廉喊住他,提醒男人。「醫療班判斷阿倫.漢佛瑞茲似乎一直都有失眠的問題,如果會影響到他在回收課的工作也許會被卸除死神資格,甚至也有可能波及未在實習期間提出糾正的指導員,請你深入瞭解。」
「我知道了。」愛瑞克看著威廉,他揮揮手,示意自己會處理。



愛瑞克到醫療班的時候,阿倫還沒醒。醫療班的醫生將愛瑞克領到一旁,為他解說阿倫的情況。「雖然看起來相關指數都是正常,漢佛瑞茲一直都有血壓偏低的問題,我想他最近應該是連續幾日都沒有睡好才會昏倒。」醫生推推眼鏡看了愛瑞克,歪著頭詢問。「你帶他實習的時候有發生相關情況嗎?」
「他不容易入睡,但是不至於失眠。」愛瑞克語帶保留地說。
「你是他的指導員,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醫生看著愛瑞克,低頭簽署同意離開。「三個月內你需負責相關連坐責任。今天漢佛瑞茲運氣好,是在辦公室內昏倒,假設他在值勤的時候昏倒,未能準時回收死亡預定者,後續引發的一切狀況你都要負責。你如果無法處理他的情況,三個月內醫療班都能幫你驗退……」
「不用!」愛瑞克低吼阻止醫生接下來的話。「我相信他會是一位優秀的死神,我會跟他談談處理這個問題,他可以離開了嗎?」
「好吧。」醫生嘆了一口氣,不再勸說。「他服下安眠藥沒多久,應該還會睡上一陣子,你抱得動他吧?」
「可以。」愛瑞克點點頭,捲起袖子。
「斯林維。」醫生想了想還是喊住他。「他的失眠應該是心理因素,好好跟他談一談。」
愛瑞克沒多說什麼,抱起阿倫離開。


愛瑞克沒有阿倫房間的鑰匙,只能帶他回自己的房間。之前阿倫睡的那張單人床已經收走,愛瑞克沒多想就讓阿倫躺在自己床上。
阿倫睡得很熟,呼吸聲卻淺薄,愛瑞克坐在床邊,想起自己好像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看著他的睡臉,卻是第一次感到這麼沉重。「從小就難以入眠嗎?」愛瑞克沉思著,想起他一直想問卻沒有開口的問題,阿倫親口說的,他『根本不配被愛,根本……』
根本……什麼呢?
愛瑞克摘下眼鏡,將兩人眼鏡慎重地擺在床頭邊,打了一個呵欠,脫下西裝外套和衣倒在床上陪著阿倫一起,將男人往自己懷中拉攏,用單薄的被褥蓋住自己跟阿倫。愛瑞克閉上眼睛,緩緩地拍撫著沉睡的阿倫,他閉上眼睛前終於問了。「到底是誰告訴你,你不配被愛的?阿倫?」


阿倫作過無數次這樣的夢境。

『父親』是他學會的第一個單字,將自己帶大的僕人曾經這麼說過。
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總是隔著玻璃看著他。
年紀還小的時候,阿倫每次發現男人的身影出現,總會掙脫傭人跑向他,男人不開門也不走進溫室,只是隔著玻璃看著他,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在夢裡的自己日益抽高,看著男人的角度也由仰望緩緩到平視,百年來他已經忘記男人的容貌,但是他記得不管在溫室外或溫室內,多年不變的是那男人一臉嫌惡冰冷的表情說著尖銳的話語,然後轉身離開。
『少爺他天資優異,讓他埋沒在這裡真是太可惜了,請老爺再考慮一下吧!』
『老爺,少爺的學習非常順利,完全不輸老夫在外教導的高材生,請老爺務必讓老夫好好栽培少爺。』
『少爺的表現非常優秀,在上流社會也一定是個不辱門風的佼佼者,老爺真不考慮讓少爺離開?』
那些為自己說過話的老師們在跟父親對談過後,就再也沒出現,阿倫後來慢慢懂了,是父親辭掉他們,因為他們犯了父親的大忌,想讓自己離開這裡。
陸續被辭退幾位老師後,老師總是說『像你這樣優秀的孩子,埋沒在這裡真是太可惜了……』他們有的苦笑有的憤慨,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不曾再次出現在自己的世界裡。
玻璃屋,是他的僅有。
來來去去的僕人,增增減減的家庭教師,不變的是滿佈歐石楠的溫室,整面牆的書本,永遠一個人的長餐桌上,入夜時床邊一盞小燭火,阿倫就這樣過了二十五年。
阿倫年長之後曾經懷疑,父親為什麼不親手殺死自己,當自己還小無法還手的時候就了結這無趣的一生,何苦囚鳥似地給自己打造這麼一個鳥籠?
當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父親說,他要離開這個溫室的時候,男人面無表情地抽出他的佩劍扔到自己腳邊,說出口的話語帶著不需多言的仇恨。
『你要離開這裡唯一的方法,就是死在我眼前。』
阿倫伸手拿起劍,那冰冷的觸感卻燙得自己無法緊緊握住的陌生武器,阿倫記得那劍柄握在手中的感覺,他將尖銳的劍刃指著自己胸口,疼痛從刺入的地方瀰漫來,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沒有停手依然將劍刃深送,胸口發緊更烈的苦痛,隨著鋪天蓋地的歐石楠佔滿自己的世界,如此讓人窒息。


「!」每次每次的夢都一樣,百年沒洗掉的回憶,他總是醒在這裡,這一夜難以再入眠。
眼前有一張臉。
他不解,是夢嗎?對方規律的呼吸聲落在自己臉前,這不是夢,就算沒戴眼鏡也能輕易判斷出眼前的男人是愛瑞克.斯林維。
阿倫有些迷惑,試著想起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他在辦公室裡打完報告,才起身眼前一黑,他就……他昏倒了。
他一定是撞到頭了,阿倫感覺頭部隱隱作疼。
這裡是醫療班嗎?阿倫從床單上眼熟的花色認出這是愛瑞克的房間,他為什麼躺在愛瑞克床上呢?他微微撐起身想搞清楚狀況,男人卻將自己拉得更近,被單牢牢地蓋住自己肩膀,寬大的手掌在自己背後拍哄著。「嗯……乖,乖。」
阿倫渾身僵硬瞪著愛瑞克,只是一句囈語,他沒有醒來。

阿倫有些失笑,男人到底夢到什麼啊,哄著孩子嗎?他動了下手臂,又引起愛瑞克的動作。「……沒事的,乖,乖。」這次的話又跟剛剛不同,阿倫乾脆乖乖躺在愛瑞克懷裡看著男人,愛瑞克睡得很熟,嘴角掛著口水,卻不時輕柔拍著自己的背部。阿倫放棄起身不再掙扎,認命地躺在愛瑞克懷裡。
他第一次這樣觀察一個人睡覺的表情。

他的世界如此孤單,生前死後都一樣,毫無人氣。

阿倫常常夢到自己根本沒有掙脫那個玻璃溫室,而是一次次地看著父親那張自己不記得的模糊臉孔,那張讓自己學到的第一種情緒的臉。
『厭惡。』之後多少年,他從父親臉上複習這種情緒,每一天每一刻。

但是愛瑞克……阿倫用自己有限的視力試著看得更多。其實他的近視度數不太深,瞇著雙眼還是能看清一切,聽說死神的眼鏡度數跟自己記得多少生前事有關係。度數越淺,記得越多,度數越深則忘卻越多。
那位負責配眼鏡的高階主管看到自己度數報告時,還皺著眉頭多打量幾眼,耐人尋味地留下一句。『何苦帶著這麼多過去,最後傷害的還是自己。』
阿倫一直沒懂這句話的意思。


將思緒拉回到眼前的愛瑞克,他的鬍子又更亂了,阿倫總是第一個注意到這件事,愛瑞克就是懶得天天剃鬍子,他認為那種豪邁不羈是一種真男人的典範,阿倫總沒忘了吐嘈他『前輩,你就是一個懶字而已。』
愛瑞克總回他一個『你這個不識貨的傢伙』的表情。
阿倫想,如果要把自己搞成這副邋遢模樣才能讓人覺得是個真男人的話,他還是繼續當個假男人好了。
領帶垮垮地落在兩人之間,阿倫總是不懂愛瑞克的審美觀,應該說,他沒懂過任何人的審美觀,他知道自己只能找個可以信任的人當範本,他接觸的人很少,所以他選了威廉,除了髮型之外自己都學得很好。。
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愛瑞克喜歡在剃鬍子後拍上一些清爽的收斂水,然後會在手腕點上一些古龍水,愛瑞克說這是紳士的禮貌。阿倫想想也是,但是他對香味十分敏感,反而不敢使用香氛類的,這個味道他並不討厭,阿倫伸出手觸碰愛瑞克的手掌,帶點遲疑地握住他的手指。
「嗯?」身前的人動了下,男人聲音響起,手一收就握住了阿倫的手指,就像捕獲了獵物的燈籠草,阿倫一愣也忘了抽手,任愛瑞克將自己的手留在他掌中。
「醒很久了?」愛瑞克還閉著眼睛,微醺的聲音問。
「剛醒來而已。」阿倫說完,愛瑞克就睜開眼,那雙綠色眼眸燦燦一笑,有些調皮模樣。 「沒嚇到你吧?」愛瑞克依然絲毫不優雅地打個呵欠,「醫療班通知我去領你回來,我沒你房間鑰匙,就把你帶回來,結果連我自己都睡了。撞到臉了?」愛瑞克盯著阿倫看了好一會,伸手撥開他瀏海,眉尾處撞了一塊傷口,醫療班替他處理過了。
「應該不礙事。」阿倫低聲答,他看著愛瑞克握住自己的手,愛瑞克沒有放手。
「阿倫。」愛瑞克喚。「還是睡不好嗎?」
看著愛瑞克話鋒突然突轉,阿倫一頓歸於沉默。
「睡不習慣嗎?」愛瑞克再問,看著阿倫搖搖頭。
「我,作惡夢。」阿倫終於開口,「只要睡了,就一定會夢到,只要醒了,不管身體怎麼疲憊都……都很難再入睡。」
「要談談嗎?」兩人側躺看著彼此,愛瑞克將阿倫的手拉近自己,再問。
「我……」阿倫看著愛瑞克,才開口卻又無從說起,他搖搖頭沒說下去。
「死神是半神,沒有足夠的睡眠跟飲食也是會病倒的。」愛瑞克捏捏阿倫的臉,他輕鬆地說。「重點是身為死神的你,是不會死的。糟糕的睡眠會讓你生病,你睡不飽你就會賴床,不論你生病還是賴床就會連累你的同事兼職代我,你捨得嗎?」

「不會的。」看著愛瑞克用搞笑的表情說著認真的事情,阿倫笑說。「我沒有賴床,我總是很早到協會。」
「我知道,有次我出夜勤,清晨六點才進協會,你就已經到辦公室了。」愛瑞克挑眉,他說。「之後幫你調夜勤組吧,如果你晚上很難睡的話,也許白天能夠好睡些?」
阿倫沒想過這可能,他點點頭。
「乖孩子。」愛瑞克收緊手指,牢牢握住阿倫,他笑了。
「愛瑞克前輩,我不是小孩了。」阿倫正色說。
「孩子還比較好搞定呢。」愛瑞克又打了一個呵欠,他正色說。「阿倫,到底是誰對你說,你根本不配被愛?
阿倫皺著眉頭,沒預料愛瑞克突然這麼問。「前輩怎麼……」
「你第一次跟我喝酒的時候,說出來的。」愛瑞克撐起頭,還握著阿倫的手。「如果協會裡有人這麼跟你講,我一定會處理的。」
「不是的!協會裡大家都……」阿倫一驚,他坐起身急忙解釋。「大家都很好。」
愛瑞克歪著頭看著阿倫,等著答案。


「是我……是我父親。」阿倫咬著唇些會,才決定開口述說從無人知曉的過去。「我父親跟我母親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但是為了生下我,母親她……難產致死。父親從此……從此就變了一個人。我從小就生長在一個被歐石楠圍繞的溫室裡,傭人照顧我起居吃睡,家庭教師賦予我我學識教養,我唯一的親人,我的父親他從未親手抱過我,疼惜我,更沒有叫過我的名字。」阿倫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愛瑞克握住的手。「父親他,甚至沒有牽過我的手。」
「阿倫。」愛瑞克喚,坐起身看著阿倫,他不確定阿倫想繼續講下去。
「我父親,」阿倫揣著愛瑞克的手,壓在自己的胸膛。「常常站在溫室外隔著玻璃看著我,用著冰冷的口吻對我說,長得太像母親是我的錯,是一種過錯。就是因為我、因為我,他珍愛的女人才會死,是我殺死了我的母親,是我帶來了他的孤獨,所以我也只配擁有孤獨……我不配愛人,也不配被人所愛,父親他總是這麼告訴我的。我會自殺,是因為我對父親說我想要離開溫室,父親把他的配劍扔到我眼前,說我這樣的人,只有死才有資格離開這裡,所以……」阿倫朝愛瑞克一笑,他說。「我第一次看到藍天,是因為我死了;第二次看到藍天,則是因為我活了。」
「阿倫。」愛瑞克悶聲說。「如果不想笑,就別笑。」


「我笑了嗎?」阿倫回問。
「你笑了。」愛瑞克壓抑著自己的衝擊,他知道如果自己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就會讓阿倫也變得難過。「你從未對人講過?」
「沒有人,沒有人會聽我說的。」阿倫看著愛瑞克,低下了頭。「從小到大都……都只有歐石楠陪著我。」
「我會聽!」愛瑞克猛地捧起阿倫的臉,看著他的臉說。「我什麼都會聽,你什麼都可以講給我聽!」
「咦?」阿倫楞了。
「你說,歐石楠會陪著你,那就是我(ERICA)!」愛瑞克有些慌忙,他沒聽過這樣的過往,也未曾想過會有父親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天啊!怎麼會有人、有人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你明明就是你母親留給你父親的唯一禮物不是嗎?雖然我沒有孩子,當生命來到人世,本身就是倍極喜悅的事情,孩子是愛情的延續,孩子是珍寶,孩子是……該死!你父親腦袋有問題!」
「禮物嗎?」阿倫看著愛瑞克,懦懦開口。「當父親的……會牽著自己的孩子嗎?」
「當然!」愛瑞克簡直惱火,他說。「沒牽過孩子當什麼父母!」
「所以前輩你……要當我的父親嗎?」阿倫看著愛瑞克握著自己的手,他問。
「天殺的!阿倫.漢佛瑞茲!」愛瑞克白眼一翻,瞬間想掐死他,但是想到阿倫根本空白的人際關係,那些他沒有過卻應該要有的基礎互動,現在的阿倫其實已經試著去揣摩了。「我不需要當你的父親,我是你的前輩,你的同事,也是你的朋友,朋、友!你學過這個字嗎?」
「我知道。」阿倫點點頭,他說。「FRIEND。朋友是指人際關係已經發展到某種程度的人,通常是指沒有血緣關係,但又十分友好的關係。朋友通常會對對方誠實、忠心,以及先為對方著想。他們的性格、嗜好、興趣等都可能很相似,而且可能經常一起活動,他們亦可能互相幫助,例如聆聽對方煩惱和給對方建議。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朋友是能夠信任的伙伴。」
「非常好。」愛瑞克終於鬆手,他對阿倫說。「你看哪本字典?」
「死神派遣協會百年翻訂版。」阿倫連一秒都沒想地回答。

「總之。」愛瑞克看著阿倫一臉認真模樣,滿肚子怒氣就這樣熄了。「我是你的朋友,有什麼事情都要告訴我,吃不好,睡不好,同事不好,都要告訴我。」愛瑞克指著門跟阿倫說。「看到那扇門了嗎?敲門,只要我在我一定會開門,你什麼都要講,阿倫,我再跟你講一次,你可以告訴我任何事,我能聽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阿倫看起來平淡卻不解,他又問了一次。
「是的。」愛瑞克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地重複。「任何事情。」
「愛瑞克前輩。」阿倫沉思了下,點點頭說。「……我餓了。」
「時間也晚了,可能只剩下酒館之類的,我們出去找食物吧。」愛瑞克看著阿倫用這麼嚴肅的表情說這麼平凡的事情,他鬆了一口氣抬腿下床。
「前輩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去我那邊吃?」阿倫也起身戴上眼鏡,回頭看了愛瑞克一眼。
愛瑞克攤手,示意阿倫帶路。


自從實習結束之後,愛瑞克第一次進阿倫的房間。
單調無比的黑與白佔滿了整個房間,愛瑞克想起自己的房間,亂歸亂起碼還有很多雜物,不像阿倫這個看起來根本沒住人的房間。「前輩請稍等一下,我去料理一點簡單的食物。」阿倫將西裝掛起,換上圍裙招呼著愛瑞克自便。
「啊啊!你果然沒喝!」愛瑞克晃啊晃地,走到櫃子旁找出了自己給阿倫的喬遷之禮,兩罐全新的白蘭地,依然完整地連封條都沒開。「好歹也是上好的白蘭地啊!」愛瑞克拿了兩個玻璃杯走到沙發上坐下,快手拆開了封條,開始喝起來。
「前輩真是的。」阿倫端了一盤蕃茄夾起司出來放在愛瑞克前面當下酒菜,放上叉子。「正餐前就喝酒。」
「這麼晚了也別正餐了。」愛瑞克替自己對面的空杯斟上半杯,示意阿倫也坐下。「你喝一點酒,也會比較好睡吧。」
「我昨天剛買了法國麵包,切一些出來就是。」阿倫點點頭,他說,一會又端了兩盤小菜出來。「前輩有什麼不吃嗎?」
「基本上我有酒什麼都吃。」愛瑞克看著眼前的法國土司拌蒜泥,還有簡單的鹹派,吹了個口哨。「阿倫自己做的?」
「我昨天看著食譜做的,雖然是初次嘗試。」阿倫脫下圍裙,在沙發上坐下,開始分著桌上的食物,遞給愛瑞克。「請前輩嚐嚐看。」
「謝謝你,阿倫,看起來真好吃。」愛瑞克開心地接過盤子,拿起叉子。「那麼,我開動了。」


「愛瑞克.斯林維今天病假?」威廉看著阿倫遞上來的假單,不解。
「前輩昨天晚上在我那邊吃了一些下酒菜。」眉尾還貼著藥布的阿倫解釋,「前輩只吃了一些,就狂喝了三杯酒,結果就不行了。」
「三杯?」克雷爾靠了過來,好奇地問。「別說三杯,愛瑞克喝三瓶都不是問題,宿醉嗎?」
「不是宿醉,愛瑞克前輩他拉肚子。」阿倫的聲音弱下去,些會才開口。「我有去醫療班拿腸胃藥回來給前輩了。」

『又來?!』克雷爾不解,連撲克臉的威廉都難忍訝異,他說。「愛瑞克可是號稱死神派遣協會的銅牆鐵胃,不可能吧!你們又在他廚房裡找到什麼來煮?」
「不,是我的廚房。」阿倫低著頭,悶聲冒出這句。「愛瑞克前輩他說我的手藝不錯,但是調味是白痴。」
克雷爾跟威廉不自覺退了一步,看著阿倫一直提在手上的便當盒。
「雖然是沒有做過的料理,但是我明明照著食譜做的。」阿倫沉著臉,他說。「前輩們願意嚐嚐嗎?」
「我們已經吃飽了,快去工作,你可是愛瑞克.斯林維的職代,阿倫.漢佛瑞茲。」威廉推推眼鏡,扯著克雷爾的頭髮走進辦公室。「你也是,克雷爾.沙多克里夫。」
「是。」阿倫應聲,轉身離開。
「克雷爾,你待會經過醫療班的時候,通知他們多準備一點腸胃藥。」威廉看著阿倫走遠,對克雷爾嚴加叮嚀。「還有,絕對不許你吃阿倫.漢佛瑞茲的料理,一口都不許沾,你煮的料理已經夠難吃了,要是連味覺都惡化我可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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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知道他那些過往時,我不能說不訝異,甚至比他之後做的那些料理都讓人訝異。』男人喝了半杯水,看著自己的手。
『就連你也覺得很訝異吧!』男人嘆口氣,他說。『那時候我以為是心疼,其實,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是……』
男人沒再說下去。



「看不清楚了?」被暱稱老爹的眼鏡部主管安德遜看著阿倫一臉困惑,接過他遞過來的眼鏡還有剛剛檢查的單子。「工作很吃力嗎?」
「不,工作勝任愉快。」阿倫解釋著。自從跟愛瑞克談過之後,他幾乎每晚都會來自己的房間像吃藥一樣盯著自己喝睡前酒,睡眠情況改善不少,精神狀況也變好,反而是視力變弱造成不少後遺症。「最近看死亡預定者名單很吃力,打報告也常出現錯字。威廉前輩覺得不對,請我來檢查。」
「度數變深了呢。」安德遜看著檢查出來的數字,寬心不少,將新的眼鏡度數寫在個人資料卡上。阿倫.漢佛瑞茲是他第一個注意到眼鏡度數低得幾乎不用戴眼鏡的死神,百年淬鍊沒有洗掉的記憶,終於隨著時間淡去了嗎?「明天可以來拿新的眼鏡,今天再忍耐一下吧。」
「是的,謝謝您,安德遜先生。」阿倫起身拿回原本的眼鏡,他致謝。
「阿倫.漢佛瑞茲。」安德遜喊住阿倫,頭也沒抬地交代著。「過去的事情,能忘記就忘記吧。你不用背負著無法挽回的過去,你已經是死神了,從今起,背負著全新的記憶而活吧。」
阿倫有些迷惑,終究沒問,轉身離開。

「啊!阿倫。」
愛瑞克迎面走來,揚起手打了招呼。但是阿倫卻一直走到愛瑞克眼前,才注意到男人存在。「啊,愛瑞克前輩,午安。」
「不知為何,這種被無視的感覺,讓人非常不快。」愛瑞克抬著下巴,瞇眼瞪著阿倫,一臉不懷好意地笑。「故意的嗎?」
「故意?」阿倫推推眼鏡,平淡地說。「只是看不清楚而已,安德遜先生說明天可以領新的眼鏡,讓我再忍耐一天。」
「這樣出勤可要小心。」愛瑞克摘下阿倫的眼鏡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再戴回阿倫臉上。「不過你是阿倫,應該不會有問題吧,注意安全。」
「知道了,前輩。」阿倫允諾。
那天阿倫是負傷回協會的。
「自從阿倫成為死神之後,我來醫療班的次數比過去一百年都多。」愛瑞克挑挑眉,站在醫療班門口抓抓頭髮,再次被通知阿倫因為受傷所以人在醫療班,本來不過來也沒關係,但是下班了就過來走走。看著阿倫披著西裝外套坐在醫療班裡,治療已經結束了。「拜託你也小心點,又拉肚子又昏倒、這次怎麼了?跌倒?」
「傷了沒拿鐮刀的左手。」阿倫一臉平淡,接過醫療班遞給他的注意事項。「因為遇上沒見過的對手,意外疏忽了。沒事的,幾天就可以恢復了。」
「沒見過的對手?」愛瑞克皺著眉頭,他說。「比走馬燈更凶狠嗎?」
「是搶奪靈魂的惡魔。」阿倫點點頭,他解釋著。「沒遇過不知道怎麼應付,加上視線模糊一直看不清楚他的攻勢,最後不得不吃點虧近身誘敵,雖然掛彩但是也滅了他拿回靈魂完成任務。」
「惡魔?」愛瑞克楞了,他走上前掀開阿倫蓋著傷口的西裝外套,白色襯衫上從肩膀渲染著整片觸目驚心的血跡直下左袖,阿倫垂著左手,卻一臉無事樣。
「他的手傷勢如何?」愛瑞克看著西裝外套上左肩部份大片撕裂的痕跡,這才發現自己把情況想得太簡單,轉頭問醫療班。
「斷了。」對於阿倫這個病人的無所謂模樣,醫療班無可奈何地解釋。「惡魔的利爪穿透他的左肩,連肉帶骨地扯爛了。」
「還好是左手。」阿倫點點頭,他拉好西裝外套準備離開。「治療結束的話我要先回協會寫報告了,打擾了。」
「寫報告?」愛瑞克像是聽見什麼天理不容的話,他問。
「死神規則一,嚴格遵守時間。」阿倫理所當然地說。「離今日交件時間還有三小時,我能夠趕上的,那麼,我先告退了。」
「他,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他要回去寫報告?」愛瑞克呆愣地看著阿倫離開,轉頭問醫療班自己剛剛聽到什麼。
「他是。」醫療班說。「而且他說三小時內可以寫完,他知道他只剩下一隻手嗎?」

「停手,阿倫.漢佛瑞茲。」黑髮男人快步走進辦公室,看著辦公室裡唯一的人,亮出一張白紙落在阿倫眼前,他說。『醫生強制休息!』
阿倫默默按下換行鍵,抽起那張剛打完的報告,抬頭看著他身後的男人。「趕上時間了。」
「是的。」威廉接過報告,他說。「阿倫.漢佛瑞茲,醫療班通知我關於你的傷勢,醫療班要你強制休息三天。」
「愛瑞克前輩告訴你的?」阿倫皺著眉頭,他說。
「醫療班通知我。」威廉審視了報告,他說。「報告很完美,你可以休息了。」
「是。」阿倫回頭看了辦公室門口,他知道那裡應該還有另外一個人待在那裡。「愛瑞克前輩,你可以出來了。」
那端伸出手,揮了一個帥氣的二指禮。

當天愛瑞克不顧阿倫的推辭,硬是要睡在阿倫的房間。
「這是朋友的責任!」面對阿倫一臉迷惑不解,愛瑞克堅持著。「都受了這樣的傷,你還想一個人自理嗎?這時候不照顧你,要什麼時候照顧你?」
「我沒事,不需要照顧。」阿倫用右手脫下西裝外套,看著上面破損的地方問。「協會會補給我新的西裝外套吧?」
「會。」愛瑞克翻了翻白眼,他擔心阿倫的傷勢,阿倫卻只擔心西裝外套,他說。「好,你說你沒事,自己脫掉襯衫給我看,你能脫掉我就相信你沒事,讓你自己睡。」
阿倫一臉淡漠,動手解開自己那件染了大片血跡的襯衫。
愛瑞克原本只是玩味等著,當他打了三個呵欠,四個噴嚏,揉了五次眼睛之後,他決定回自己房間去拿了枕頭毯子放在沙發上,然後阻止阿倫繼續笨拙的解扣子動作,自己動手幫阿倫解開剩下的鈕扣,簡單的擦澡,替他換上睡衣。
那張沙發非常狹窄,那個晚上他翻身滾下沙發,三次。
沙發就是沙發,果然不是用來睡覺的。
愛瑞克第三次摔下床,不,摔下沙發的時候,他想他應該是無法再睡了,死神界入夜總是嚴寒,他坐起身戴上眼鏡,起身走到阿倫床邊探看他的情況。
阿倫真的是愛瑞克畢生少見,睡覺時眉頭會皺得像在上班一樣的人。不,一般人上班還不會皺成那樣,是不是傷口痛呢?愛瑞克伸手推開阿倫的眉心,在他床邊坐下。
重生骨血,連結筋肉,就算死神的身體癒合得比人類快,疼痛卻不會因此減少,看阿倫一臉無事模樣,到底是逞強還是硬撐呢?
「是不能指望你依賴我吧?」愛瑞克嘆氣,低聲說。「明明就痛不是嗎?」
「嗯。」男人突然冒出這句話,睜開了雙眼。
「阿倫,沒睡嗎?」愛瑞克一驚。
「前輩的手指叫醒我了。」阿倫看著他,淡淡地說。
「唉呀。」愛瑞克乾笑兩聲,收回手。「抱歉啊。」
「我本來就淺眠,前輩知道的。」阿倫搖搖頭,他說。「我,我想喝水。」
「喔!好啊!」愛瑞克一時有些慌,馬上進廚房倒了水出來,輕手將阿倫扶靠在自己身上,將杯子湊到他唇邊。「慢慢喝。」
阿倫右手要接過杯子,愛瑞克卻將杯子移開。「你還傷著呢!我拿吧。」阿倫看了愛瑞克一眼,沒再堅持地讓愛瑞克餵他喝。
看阿倫緩緩地喝完水,愛瑞克將杯子移開,順手擦拭他溼潤的唇。「舒服點了嗎?」
阿倫點點頭,靠在愛瑞克身上,悠悠吐了一個字。「痛。」
「你太會忍了,這要我受傷早就唉唉滾滾地嚷痛了。」愛瑞克感受到阿倫的身體已經沒有方才的僵硬,他調整了自己的位子,讓阿倫舒服地靠著自己這個人肉靠墊。
阿倫被愛瑞克逗笑,牽動傷處,倒吸了口氣。
「沒事的。」愛瑞克拍拍阿倫的頭,安撫他。
「……我沒有,不依賴前輩。」阿倫閉上眼睛,開口。「我只是不知道,怎麼樣的依賴,才不會讓人厭惡。」
「阿倫。」
「就算我讓自己獨立堅強,老師們都稱讚我,父親他,還是不曾對我說過一句認同的話,只有一臉的厭惡嫌棄。」阿倫閉著眼睛,他說。「我睜開雙眼的話,前輩臉上也會是那樣的表情嗎?」
「首先。」愛瑞克看著懷裡的男人,他說。「你張開眼睛的話,只能看到你的房間,我在你背後啊,所以答應我,看著我說話好嗎?。」
阿倫頓了下,點點頭睜開雙眼。
「然後,一杯水根本算不上依賴。」愛瑞克拍拍阿倫的頭,繼續說下去。「就算你說『前輩我傷口好痛,請讓我靠著一整晚吧!』,都只是病人的請求而已,離依賴還差得遠呢。」
「不討厭這樣嗎?」阿倫回看著背後的愛瑞克,他問。「明明、給你添了麻煩。」
「添麻煩?」愛瑞克低頭看著阿倫,笑著把他的被單拉高,怕他受涼。「這種程度,連麻煩都算不上,你硬要逞強才會變成我的麻煩,可是我想……」
阿倫看著愛瑞克,等待。
「如果你能夠多依賴我的話,我會很高興吧。」愛瑞克捏捏阿倫的鼻子,他說。「傷口痛嗎?」
阿倫點點頭。
「對自己誠實一點就好。」愛瑞克淺笑。「過去的確很沉重,現在一切重新學習不是很好嗎?哭啊笑啊都是,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再牽掛著別人的想法跟眼光,好好地用自己渴望的方式活著,不好嗎?」
「用自己渴望的方式嗎?」阿倫重複問了一次。
「是的。」愛瑞克打個呵欠,他說。「該睡了,你要躺著還是靠著呢?」
「躺著好了。」阿倫忍不住揉起眼睛。「如果靠著愛瑞克前輩當靠枕,不知道前輩的腰能不能撐住呢。」
「不要小看成熟男人的肉體啊!」愛瑞克扶著阿倫躺下,玩味地說。「睡吧,我在那邊,有事情就叫我。」
「請留在這裡。」阿倫拉住愛瑞克,他請求著。「沙發太遠了,我看不見你。」
愛瑞克拍拍阿倫的手,搬了一張椅子在阿倫床邊,拉穩身上的毯子趴在床邊看著阿倫,他說。「睡吧。」
阿倫閉上了眼睛。

愛瑞克不知道,阿倫那晚多次醒來,看著趴在床邊的愛瑞克,聽見他規律的呼吸,露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笑,緩緩再入睡。
那一天,阿倫學會了依賴。
他並不知道,那天他也學會了『被愛』。
愛瑞克也不知道,其實他已經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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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覺得可以永恆的那瞬間,真的是非常幸福。」男人對你說。「如此天真,懷抱著夢想,以為未來永遠不會改變,以為一切都能留在掌心。」
男人看了自己手腕上的束縛,他說。「如果能夠,一直天真下去就好。」



過了強制休養的三天後,阿倫回協會上班,愛瑞克也結束陪睡的工作。不過,阿倫拆紗布的時候,愛瑞克倒是跟去了。
爪痕從阿倫的肩胛骨往頸子的部份劃開骨肉,在左肩留下三道血疤。看著那個傷口愛瑞克皺著眉頭,這小子的誘敵也太危險了吧,他有問過阿倫當時的戰況,因為視線不良一直揮空,所以他逼近害獸讓對方利爪入骨才奪回靈魂。

「拜託你下次用點別的戰術吧。」看了那傷口,愛瑞克不知道要稱讚阿倫使命必達還是有勇無謀,他抓抓頭髮無奈地說。
「我會參考前輩的戰術;如果前輩有戰術讓我參考的話。」阿倫說,準備穿上襯衫。
「阿倫,這裡怎麼了?」愛瑞克盯著阿倫白皙胸膛上,一道淺色的疤。「什麼時候受的傷?」
「這裡嗎?」阿倫撫著胸口,他說。「成為死神的徽章。」
「挺勇敢的。」愛瑞克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沒再追問下去。
「前輩你的呢?」阿倫扣上襯衫,開口。
「我的?」愛瑞克沒想到阿倫會這樣問,「怎麼突然提起。」
「既然前輩都看了我的,我應該也可以知道前輩的『徽章』吧?」阿倫嚴謹地扣好領結,套上西裝外套,轉身看著愛瑞克。
「我以為你已經看過了。」愛瑞克在醫療班床上坐下,指著自己綁頭髮的髮辮,告訴阿倫。「我從來沒藏過,不就一直在這裡嗎?」
「咦?」阿倫湊近愛瑞克,這才發現在他獨特的髮辮之下有著大片舊傷痕,覆蓋了頭皮卻巧妙地隱藏在愛瑞克的髮辮下。「這是?」
「戰爭的時候,我是領軍的人。」愛瑞克聳聳肩膀,他說。「因為戰敗,為了保全我方的人,所以……」愛瑞克比了雙指模擬槍枝的模樣,唱作俱佳地指著自己太陽穴重現當時壯烈模樣。「就這樣,再次醒來的時候這大片的傷可嚇人了,後來才想出用這方法來掩飾,看起來很帥氣吧?」
「……好重的傷。」阿倫捧著愛瑞克的臉,仔細看著耳朵上方半邊頭皮,滿佈著傷痕。「痛嗎?」「綁辮子的時候挺痛的。」愛瑞克歪著臉,輕鬆地說。「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只留下這個傷,其他事情我早就忘了,當然,也不會痛了。」
阿倫看著愛瑞克的臉,突然鬆手一把環抱住他。
「咦??」愛瑞克愣住,沒想到阿倫有這意外之舉。「阿、阿倫?」
「就算痛,前輩也不會說吧。」阿倫沉聲說。「前輩什麼都不會說。」
「我這把年紀還哭哭啼啼喊痛,不是很沒樣子嗎?」被阿倫摟在懷中,愛瑞克有些不知所措,雙手不知道要回抱住阿倫還是推開他。「早就不痛了,真的。」
「哪天就算痛了,你會告訴我嗎?」阿倫低聲說。
「咦?」愛瑞克簡直傻了,沒想到阿倫會這樣問。
「我說,哪天前輩要是痛了,你會告訴我嗎?」阿倫退開自己,雙手捧著愛瑞克的臉,他又慎重地問了一次。
「痛了要告訴你?」愛瑞克覺得阿倫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是連在一起卻讓他十分困惑。
「前輩總是什麼都不說,默默關切著大家不是嗎?」阿倫嚴肅地說,「這一切我全都看在眼裡,你以為沒有人知道嗎?」
「不,我、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愛瑞克簡直拿阿倫束手無策,這種比表白還要讓人害羞的坦白,阿倫講得臉不紅氣不喘地,聽的人倒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阿倫先放開我吧?我的臉快被你抓傷了。」
「你先答應我如果你痛了,會告訴我。」阿倫沒鬆手。
「我、我會啦!」愛瑞克無法可退,有種被屈打成招的感覺。「我答應我一定會告訴你,放開我啊!」
「真的?」阿倫緩緩鬆開手,又問了一次。「真的?」
「真的,真的。」愛瑞克小心翼翼退開自己,怕阿倫又抓上來。「我保證!頭髮痛、眼睫毛痛、指甲痛都會告訴你好不好!」
「前輩答應我了喔。」阿倫收回手,像是得到一個珍貴的承諾,露出滿足的笑容。
愛瑞克突然覺得,就算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看到那樣的笑容他也得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愛瑞克想,好像也不壞呢。


上班,執行任務,打報告交報告,下班。
無聲無息地,百年就這麼過了。
補了新人進來,又調動幾位前輩,死神派遣協會依然這樣運作著。
威廉跟克雷爾沒變過,阿倫也是,愛瑞克也是。克雷爾總坐在一旁擦紅色指甲油,羅納德總站在女同事的旁邊閒聊,威廉推推眼鏡趕著大家快去工作,要大家快交報告。
有時候愛瑞克站在辦公室裡回頭看,總能迎上阿倫的視線,然後阿倫對他一笑,如此真誠又善良。愛瑞克總想著,有一天他會告訴阿倫,他的存在如此純粹又完美,就像一道光芒照亮自己百年來漫長的漆黑人生,對自己有多麼重要。
人生那麼長,似乎這樣也不錯。
愛瑞克笑了。
他遲早會告訴他的。


當愛瑞克聽說阿倫第一次,不,第二次昏倒的時候,他的反應很平淡。
金髮小子羅納德.諾克斯正在辦公室裡面宣傳著聽來的消息,愛瑞克只是抬抬眉毛。
「那小子又沒有好好睡覺了吧?」他翻過手上的報紙,笑嘻嘻地說。「我以為他已經戒掉失眠這習慣了呢?」

「威廉,我來交報告。」愛瑞克到管理課繳報告,看著威廉正在給阿倫的病假證明蓋章。「阿倫,你也來了啊,人好了點嗎?」
「是的。」阿倫點點頭。
「別動不動就昏倒,摔了你那張帥臉會讓女同事怨恨的。」愛瑞克拿過威廉蓋好的報告敲了下阿倫的頭輕聲說。「已經很久沒聽說你失眠了不是嗎?」
「我睡得很好。」阿倫說。「昨天突然胸悶,喘不上氣才會突然昏倒,經過休養之後已經無礙了。」
「沒事就好,自己身體多照顧些。」愛瑞克點點頭,向威廉行個二指禮,跟阿倫一起轉身離開辦公室,錯過了威廉鏡片後一閃而逝的複雜眼神。

「多吃點。」那天晚上愛瑞克找阿倫一起吃晚餐,兩人一落坐,愛瑞克就豪邁地點起菜來。
說豪邁,是真的豪邁,洋洋灑灑點了五六樣主菜,服務生手忙腳亂地寫下。
「前輩,待會還有人要來嗎?」阿倫看著陸陸續續端上桌的主菜,包含各種肉類放了滿桌,忍不住發問。
「沒啊,就你跟我而已。」愛瑞克拿起桌上的菲力切了一大塊夾到阿倫的盤子,然後把剩下的放到自己盤裡,接著炸魚條又是半堆。「多吃點魚,對身體好,還有薯泥,澱粉也很重要。」兩大球的馬鈴薯泥啪呲地落在阿倫盤裡。「別忘了蔬菜一定要吃!」花椰菜紅蘿蔔都上了盤。「好了!快開動吧!」愛瑞克將堆得像山高的綜合拼盤推到阿倫面前,開始料理自己眼前那堆。
「……前輩,這也太多了吧?」阿倫拿著刀叉,不知道從何下手。
「你胸悶嘛!多吃一點補身體!」愛瑞克用他一貫粗曠豪邁的吃相開始料理眼前的食物。「這樣夠嗎?不然我再切些給你?」
「不不不,這樣太夠了。」阿倫馬上挪開自己的盤子,很怕這堆食物又繼續增加,開始專心地消滅食物。
阿倫的食量真的只是一般般,他很努力均衡地吃掉紅蘿蔔、花椰菜、一些炸魚條跟菲力,幾口薯泥他就不得不放下刀叉了。「前輩,我吃飽了。」
「吃飽?」愛瑞克早就吃完桌上其他食物,看著阿倫盤子裡的高度,他伸手撈過阿倫的盤子開始替他切肉。「來,再吃一點。啊?」
啊?阿倫沒被餵過,看著眼前那塊肉感到困惑。
「吃啊?」愛瑞克笑得十分開懷,他說。
阿倫楞楞地張口咬下。
「你看,還是吃得下吧!」愛瑞克笑了,又開始埋頭切肉。「來來,吃點魚吧!」
「前輩,這個……」「薯泥好吃,別錯過啊!」
「我吃飽……嗚!」「多吃蔬菜對身體好!」
「那個……」「別囉唆,吃就對了。」
看著盤子裡又少了一半的食物,對面的阿倫看起來也一口都不願意再吃了,愛瑞克終於心滿意足地幫阿倫吃掉剩下的食物。「身體要顧好啊,多吃多睡身體才會好,我決定了,今天起每天晚上我們都一起吃飯吧!」
「每天、每天都要吃這麼多嗎?」阿倫臉色發白,語帶困惑地問。
「多?怎麼會呢?就這麼決定了。」愛瑞克沒管那麼多,他決定的事情不會再更改。
從那天開始他就盯著阿倫吃飯,阿倫無論如何推辭保證自己會好好吃飯,都抵不過霸道的愛瑞克,這對胸悶有沒有幫助阿倫不知道,但是對自己的體重很明顯是種考驗。
長久來與滿室歐石楠共進晚餐的阿倫從來不知道,原來用餐可以充滿笑聲,還有那些永遠過於豐富的菜色。每次吃完飯後,愛瑞克那一臉得逞的笑容實在是太讓阿倫印象深刻了,為了得到那個笑容,阿倫認命地在愛瑞克所在的餐桌坐下,進行食物的攻防戰。
阿倫原本以為兩人的晚餐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的。
他真的這樣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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